“法学会首席法律咨询专家制度能否与法院的专家咨询制度匹配融合，当案件涉及重大疑难的法律适用问题时，当事人能否向法院申请法律专家为其提供帮助？”

湖北省首席法律咨询专家张粒，在不久前为一起“民诉官”信访积案提供法律咨询后，这样说道。

>>张粒在第九届全国律师代表大会上留影 受访者供图

张粒有上述思考，源自她30多年从事法律实务工作的积累和沉淀。虽已是花甲之年，她依旧认真严谨、专业勤勉、精明干练，依然神采奕奕、思路清晰、言谈缜密。

在被选聘为湖北省首席法律咨询专家之前，张粒在湖北乃至全国律师界已享有颇高声望。她曾在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执教14年，现为湖北省政协委员、湖北省律师协会副会长、湖北省法学会诉讼法学研究会副会长、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特约监督员、湖北省人民检察院人民监督员、北京中伦（武汉）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一级律师，曾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优秀律师”“湖北省十佳律师”“湖北省优秀政协委员”“业界贤达”等诸多殊荣。

不过，荣誉等身的她，仍只希望“做一颗有信念的石头”，铺陈在中国法治建设征途上，做一名忠诚而辛勤的法治工作者和捍卫者，与同路人一起奔赴在新征程上，一起行稳致远。

坚持客观中立，代表湖北律师参与积案化解

“这是一起时间跨度超过15年、牵涉政府投资项目的信访纠纷积案。”作为首席法律咨询专家参与上述“民诉官”案件的张粒，向记者介绍道。

今年年初，湖北省法学会牵头组成首席法律咨询专家团，对该起案件进行研判并向委托方出具法律意见书。张粒作为专家团成员之一，全程参与了该案的调查、研究和评估以及后期的法律意见书起草工作。

资料显示，该案所涉项目是武汉某区按照当时“先行先试、探索推进、积累经验”的要求，试点建设的全国首批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项目，前后历经近15年时间。基于该项目系政府投资项目，其在推进实施过程中，承接公司未签订投资协议。2013年，承接公司根据相关《会议纪要》，要求武汉某区政府对土地出让金溢价部分进行分成。因双方未达成共识，遂产生纠纷。

“当时，我们专家团队认真研究案件相关材料后，依据现行法律法规，通过类案检索研究，并结合本案具体情况，提出了咨询意见供相关部门参考。”张粒回忆说。

记者了解到，湖北省法学会非常重视该信访积案的化解工作，组成了包括张粒在内的阵容强大的首席法律咨询专家团队，并及时组织专家线上线下进行讨论，确保每位专家充分发表意见，形成共识后才作出专家组意见。“‘民诉官’难是普遍现象，所以我们都保持了客观中立立场，深入研究法律、法理、案例及人之常情，追求法、理、情的融合。”张粒向记者回忆参与该案研讨的种种细节时，这样说道。

记者了解到，参与该案纠纷化解工作的首席法律咨询专家，大多是来自不同学科领域的高校教授。如，中国法学会民法学研究会副会长、湖北省法学会民法学研究会会长、武汉大学法学院博士生导师温世扬教授，其认为合同效力的认定应做限缩性解释，只有违反效力性强制规定时，才能认定为无效；中国法学会行政法学研究会理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院博士生导师戚建江教授，从行政法角度提出了土地溢价分成的做法明显违反城市房地产管理法第十九条“土地使用权出让金应当全部上缴财政，列入预算，用于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和土地开发”的强制性规定，因而应认定为无效行政行为；武汉大学司法案例研究中心主任、湖北省法学会商法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武汉仲裁委员会仲裁员、武汉大学法学院博士生导师罗昆教授认为，本案系招商引资而引发的纠纷，即便土地出让金溢价条款被认定为无效，也需要对信访人的合理利益进行救济，区分好无效承诺形成的过错责任分担比例，以免影响招商引资环境；湖北省法学会婚姻家庭法学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武汉大学法学院博士生导师冉克平教授，则从社会效益和社会稳定角度，提出本案的处理应当充分考虑政府依法行政的能力以及对政府信赖利益的保护对营商环境的影响，维护好亲清政商关系。

“各位专家对法学法律工作有着深深的情怀，与他们坐在一起讨论，我仿佛又置身于当年在大学当老师做学问的浓浓氛围中。大家各抒己见，思想碰撞，交流争鸣，达成共识……”张粒深有感触地说，“但是，我现在的身份是律师，是参与该案的律师界代表，我要从律师实务经验角度，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见。”

她认为，法律适用过程中遇到法律解释难题时，要运用类案研究方法，并结合个案情况作出准确判断。

然而，首席法律咨询专家团队的专家们在做类案研究过程中，发现各地法院对招商引资合同中关于财政补贴、土地出让金溢价分成条款的效力认定不一。“在类案研究中，各地法院裁判虽不一致，但与本案事实还是有所区别的，不能一概而论和简单照搬，需结合本案的案情分析论证。”张粒解释道。

最终，专家形成一致意见：该案中土地出让金溢价分成条款因违反法律强制性效力规定而应认定为无效，但武汉某区政府应当对信访人的合理利益予以补偿。

坚持独立思考，努力画出“最大同心圆”

>>汉口历史风貌区沿江建筑 新华社记者 伍志尊/摄

“湖北省法学会设立法学法律专家库和组建首席专家顾问团参与疑难复杂信访案件的纠纷化解工作，是社会治理法治化工作方式的创新，应独立、客观地发表咨询意见，为党委政府提升社会治理能力和法治化水平积极建言献策。”在参与上述案件的化解工作后，张粒这样说道。

在法律实务和法治实践中坚持独立思考，并在思考中不断提炼、总结，是张粒几十年一贯秉承的行事风格。这样的行事风格，也让她逐步历练成为湖北学界、律师界、政界名声在外的业界贤达。

作为湖北省人大立法顾问，十多年来，张粒参与了多部国家立法草案和各级地方性法规规章草案和其他规范性文件的咨询，并积极提出修改意见、建议，同时还为教育、交通、工商、国土、规划、林业等政府管理公共事务提供具体法律意见，促进地方政府依法行政。

作为省政府法律顾问、省政协委员，张粒认真履行社会责任，长期率团队在法院和检察院接待信访，免费为社会弱势群体提供法律咨询，用心用情化解社会矛盾。特别是在武汉抗疫期间，她身体力行，不仅自己捐款，还号召同行同事校友捐款捐物抗疫救灾。同时，为警惕方舱医院发生次生灾害，她提交了《警惕“方舱医院”发生“次生灾害”预防系统性风险的建议》。另外，她多次参加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的伦理视频会议，对累计近百个新冠肺炎临床研究项目进行紧急伦理审查。她结合专业知识及时撰写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应对临床研究中受试者权利的保护》等抗疫文章，并围绕“疫情防控期间企业危机管理”，累计几十个小时进行线上培训。疫后复工之初，她立即向湖北省人大提出《修改完善传染病防治和应急管理相关法律法规的建议》，并相继被武汉市委聘为抗疫复工复产五位专家组法律顾问，被湖北省、武汉市政府聘为抗疫复工复产民商事法律顾问团组长，长期义务开展相关法律服务工作。

值得一提的还有，张粒十多年列席湖北省“两会”的经历，让她2018年当选湖北省第十三届政协委员后，能够迅速进入角色。每当接受指派，她会毫不犹豫地放下律师业务，就疑难信访事项、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政治协商专题或者重要民生问题，赴省内外各地开展实地督查和调研。江苏、浙江两省县域经济发达的地区，湖北武汉、鄂州、咸宁、孝感、随州、恩施、十堰、神农架等地，都留下了她履职的足迹。近五年，她以与众不同的视角，提交了《推进公共法律服务体系建设 加快打造法治化营商环境》《关于加快推进新时代我省律师服务业发展的建议》《加强社区法治建设 提升基层应急能力》等提案10余件，引起业界共鸣和反响。

“政协的话语权，不在于说了算，在于说得好、说得早、说得对。我必须努力学习，力求专业、独立、亲和，盯住一些问题深入研究和思考，并提出可供参考的意见或建议，努力实现‘求同存异’‘凝聚共识’，从而画出‘最大同心圆’。”张粒深有感触地说。

如今，张粒又多了一个首席法律咨询专家的身份。面对参与化解疑难复杂的信访积案工作，她认为，研究纠纷化解方案，一定要有法治思维，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在注意政策与法律并重的同时，还要兼顾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的统一。当然，进入司法程序的涉法信访案件，应坚持司法最终解决原则，鼓励和引导信访人按司法程序，充分行使诉讼权利，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这个过程中，法学会可以组织法学法律专家和青年法律人才参与进来，为当事人依法行使诉讼权利提供法律帮助，甚至可以在法庭上提供高质量的专家证人证言供承办法官参考。此举不仅极大可能提升法官办案质量，还大大节省了司法资源，减轻了当事人诉累。”张粒这样告诉记者。

坚持初心情怀，助力同路人勇毅前行

张粒从2002年当选湖北省律师协会副会长、2006年当选会长，到2011年至2022年期间卸任会长后，又连任两届副会长，其间她还担任过武汉市律师协会副会长、名誉会长及全国律协理事等职务。二十年来，张粒见证、参与、推动了湖北律师行业的有序、平稳、健康发展。

>>张粒（右二）在企业走访调研 受访者供图

二十年间，她致力于律师行业管理工作，担任会长五年多，更是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参与各种行业管理会议、对外交流活动、行业调研及专题研讨会议、参与联合执法检查等行业管理和法律职业共同体交流工作，在建立湖北律师培训和信用体系、律师互助基金、开拓律师参政议政的渠道等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为湖北律师业的发展倾注了精力和心血。

这二十年一路走来，湖北律师界对张粒高度褒扬的，还有她长期坚持并倾力对律师界新人的培育。

这样的坚持，不仅源自她内心深处对过去教师生涯的深深眷念，还有她作为职场前辈对年轻法学法律工作者的成长给予的殷切关爱和期许。

“很多年轻律师初入职场，都怀揣梦想，充满了热情和担当，但随着时间的打磨和外部环境的影响，不得不面对现实。”张粒向记者介绍，“他们在追求公平正义的同时，也有一颗公益之心，只是在前进的路途上，需要有人给他们指点和支撑。”

张粒向记者分享了她曾经到湖北十堰、神农架等地走访、调研时的感受。“那些基层的年轻律师，很有情怀，哪怕条件艰苦，但为了普及法律知识，为基层老百姓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法律援助，他们走村串户，跋山涉水，从不喊累。”她说，“他们的行为，体现出的是中国年轻一代法学法律工作者对法治精神的执着追求和法律信仰的自信坚守。我能给予他们的除了力所能及的物资支持外，还希望给他们成长多一些导航，为他们树立一个标杆，做一个前行中的引路人。”

源于这样的情感，张粒把对教师生涯的眷念融入到对年轻律师的培养中，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始终把湖北省青年律师的培训、培养和事业发展作为律协工作的重点，即使在担任会长任务繁重的时期，每逢新律师培训，她都要认真备课，亲自讲授，诲人不倦。

“实际上，市级、县级首席法律咨询专家也有像年轻律师一样，面对新的事务需要去履职的时候，会遇到‘怎么做’‘如何干’的困惑，这就需要我们指导部门多出政策指引和工作指南，多组织一些培训学习，给全省的‘首席’一个交流提升的机会。同时，这项工作也需要我们省级首席法律咨询专家一起配合推动落实。”面对湖北省首席法律咨询专家这个新身份，张粒向记者谈及自己的想法：“在积极参与党委、政府重大决策论证、重大风险防控、重大矛盾纠纷调处、重大信访积案化解工作的同时，还要发挥省级‘首席’的示范、引领作用。通过走访、调研、座谈、教学等方式，为全省地市甚至县级首席法律咨询专家提供专业指导，促使他们更积极工作，更规范履职。”

如今，经历过多次转身的张粒，无论是三尺讲台上诲人不倦的法学教师，还是庄严法庭上析理论辩的律师，抑或是勤勉繁忙的律师协会会长、积极履职的政协委员以及现在的首席法律咨询专家，初心情怀依然，那就是永远做国家法治事业忠诚而辛勤的劳动者和捍卫者。

“我不羡慕富有，也不想成为星斗，只希望做一颗有信念的石头，风剥蚀的是沙，雨冲洗的是垢，留下铜留下铁去为真理铸造骨头。”当选湖北省律师协会会长的那天，就职演讲时，张粒即兴朗诵了这首诗。如今，花甲之年的她，依然很想以诗为誓与同行共勉，期待每一次的转身依然华丽；期待每一次的征途，都能行稳致远。